廖逊评论：东盟为什么能“以小搏大”？ （2010/11/3）

　　一位网友在我的文章跟帖中，精辟地概括了东南亚国家联盟的外交成就，说它“一肩挑起两巨人”——中国和印度，是以“小搏大的典范”。东盟除了和中国印度分别搞了“10+1自由贸易区”之外，还和中日韩3国搞“10+3对话机制”，还打算进一步分别和日本与韩国各搞一个“10+1自由贸易区”，倘若一一得手，东盟就会成为整个东亚的当然轴心！
　　日本在二战期间穷兵黩武，攻城略地，蹂躏四方，天天大叫“大东亚共荣圈”，使尽了吃奶的力气，就是不成气候。东盟不费一刀一枪，就凭这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外交拳脚，稳稳当当地坐上了东亚头把交椅。咱们能不佩服人家的外交艺术吗？
　　东亚是什么地方？强手如林呀！有世界第二号经济强国日本，有“世界工厂”兼最大的新兴大市场中国，有二战后现代化的标兵“东亚四小”（其中仅新加坡“一小”在东盟），有动不动就向中国叫板、一心要超越中国的印度。特别是日中印3国，哪一个不是统一的民族国家？哪一个综合实力不比东盟强？哪一个军事不比东盟强大？居然就一个一个地被东盟的和平外交，整合成了陪衬。不信您就试试看，离了东盟，其它几个国家能不能坐到一块，搞个永久性的对话机制？更不要说搞成个什么政治联盟了。
　　东盟10国陆地面积不大，总共450万平方公里，不到中国的一半；人口不足6亿，也不到中国的一半，经济总量当然不如中国。人均GDP相差悬殊：高于中国的有新加坡（37293美元）、文莱（26325美元），马来西亚（6896美元），泰国（3939美元），其余6国低于中国（3676美元），菲律宾（1745美元），越南（1059美元）、老挝(877美元)、柬埔寨（774美元）、缅甸（459美元）。请注意，新加坡不过448万人，文莱不过37万人，马来西亚2665万人，泰国6476万人，加起来不到一个亿，也就是说，不到整个东盟的1/5。东盟80%的人口，生活在人均GDP不如中国的国度。所以无论是GDP总量还是人均GDP，东盟早就被中国超过。可是，为什么人家在外交上那么成功呢？
　　东盟国家人口最多、幅员最大的是印度尼西亚，可人均收入并不高。排在第二的是越南，人均收入才刚刚达到我国8年前的水平。其余8国，人口面积都不怎么样。但就这么不起眼的10个国家组成的联盟，政治上就能成那么大的气候。
　　东盟国家民族成分复杂，宗教信仰也复杂，世界3大宗齐备：印尼、马来西亚、文莱3国信奉伊斯兰教，缅甸、泰国、老挝、柬埔寨4国信奉佛教，菲律宾信奉天主教，越南、新加坡2国被儒家文化影响，10国4种信仰，摆在世界其它地方肯定水火不容。在冷战时代，越、老、柬3国曾经建立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政权，直到现在越老两国仍无改变，缅甸是军政府执政。其它国家名义上都接受了西方国家民主政治，实际上哪个都不够格：要么是若干政治大家族交替执政，要么隔些时候一政变，由政治家族与军人轮留坐庄。亚洲政治最清明、最靠廉洁高效的新加坡，又偏偏一党独大，不被西方认可。
　　如果说到受西方影响的历史，只有泰国一国，幸免于西方国家的殖民统治，其余皆有屈辱历史。缅甸、马来西亚、文莱是英国殖民地，越南、老挝、柬埔寨是法国殖民地，印度尼西亚是荷兰殖民地，菲律宾先是西班牙后是美国殖民的民地。二战期间，10国无一例外，都被日本占领。战后先重归殖民地，然后再一个一个地取得国家独立。
　　这样10个大小不一、贫富不均、历史背景不同、语言文化各异、宗教信仰无其不有的国家，怎么就能成为一个在亚洲舞台上，如此左右逢源的国家联盟呢？说起来东盟的来历还挺复杂。
　　东南亚国家联盟诞生于1967年8月，当时的成员国有5个，印尼、马来西亚、新加坡、泰国和菲律宾。1984年文莱、1995年越南、1997年老挝和缅甸、1999年柬埔寨陆续加入，终于成为“东盟10国”迈进21世纪。
　　最初5国成立东盟的目的，是为了扼制共产党革命南下。冷战结束后，意识形态淡化，民族宗教冲突凸显，世界上多数地区进入了塞缪尔•亨廷顿所谓的“文明冲突时代”。东盟国家超常的政治智慧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，其中的灵魂人物、新加坡前总理李光耀，不愧为小国巨人。他会同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，说服了“反共狂人”——印尼总统苏哈托，以宽容的心态迎接新时代，不仅优容昨天的意识形态对手——越南、老挝、柬埔寨，而且优容不同的宗教。无论是佛教徒还是伊斯兰教徒，都没有发生过全民性的宗教狂热。他们真正做到了不同政治制度国家的和平共处。以美国为首的西方，几次要求东盟对缅甸军政府施压，都碰了软钉子。70年代末中国改革开放，东盟交好中国。90年代印度和越南改革开放，东盟又交好印度和越南。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来了，它们又抱团取暖。同时继续扩大东盟，一直到1999年形成今天的规模。
　　我想，不同政治制度国家的和平共处，求同存异，团结起来，一致对外，就是东盟国家的立身之本。人家不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，尚且做得这样好。前苏联各国和前南斯拉夫各国“本是同根生”，多年来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，通婚联姻，亲密无间。谁知一朝分家，就反目为仇，光是为了划边界时占个小便宜，就打得尸横遍野、血流成河。与东盟相比，可谓立见高下？
　　李光耀的智慧，是从治理本国的长期实践中磨练出来的。新加坡不仅周边复杂，民族宗教成分复杂，甚至华人内部也是一盘散沙，居然被他一一整合。他只不过是把本国经验，运用到了整个东盟而已。
　　东盟国家外长每年召开“东盟地区论坛”，讨论多边大事。从地区安全、南海问题、反恐问题、打击跨地区犯罪、自然灾害管理裁军和防止核扩散，但绝不涉及东盟成员国的内政。
　　在南海问题上，各国外长们恪守中国和东盟之间的《南海各方行为宣言》，坚持和平解决区域争端。近来美国鼓吹南海问题国际化，东盟各国就是不上钩，生怕违背宣言承诺，破坏地区平衡。去年希拉里•克林顿出任国务卿，首访亚洲并出席第16次东盟外长论坛，与其前任康多莉扎•赖斯两次缺席的“轻慢之举”，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
　　希拉里在论坛上宣布：“美国正在重返东南亚”，并签署《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》，表明奥巴马政府愿望强烈。美国人把印尼和越南作为外交重点，更是意味深长。但若想利用它们反对谁，却没那么容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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